當前位置: 芳華故事館 春山有靜姝 第5章

《春山有靜姝》第5章

裴春山便又讀了一遍。

越聽越像我名字里的「靜姝」,我興奮地指了指那句詩,又指了指我自己。

裴春山思忖了片刻后,恍然大悟道:「靜女其姝,是你的名字吧?」

「是『靜女』嗎?」見我搖頭,裴春山又道,「是『靜姝』,對不對?」

我點點頭,笑彎了眼睛。

你終于知道了我的名字,不必再一口一個生疏的「姑娘」喚我。

裴春山也高興,接連喚了許多遍「靜姝」。

他問我:「我記得你爹爹不識字,莫不是他請別人給你取的名字?」

我點點頭,取出錢袋,然后在紙上寫了「書生」二字。

裴春山說道:「明白了,是你爹特意花錢,找了個書生為你取名的,是不是?」

是啊,到我七八歲時,我大哥都常提此事。

大哥怪我爹,家貧至此,一分一厘都該用在刀刃上,怎可為了個丫頭浪費錢財。

我爹那時咂巴著煙鍋子,笑得坦然,道:「有什麼要緊,這名字得跟你妹妹一輩子,花點錢也是值得的。」

可惜后來我啞巴了,除了我爹娘,沒人再去向旁人介紹,說我名叫「靜姝」,「靜女其姝」的「靜姝」。

裴春山的神色很認真,他握住我的手說道:「靜姝,你爹給你取了這樣用心的名字,說明他是疼你的。」

我點了點頭,沒想到裴春山會對我說:「你本該就是有人疼、有人愛的,所以不可自輕自賤。」

「無論將來如何,你都是個好姑娘,值得人好好對待。」

「靜姝,我真怕我帶你走,是將你拖進了另一個泥沼。我朝不保夕,你今后舉目無親,又該如何自處……」

我鼻腔一酸,無法再回視他明明如星的眼睛了。

他啊,明明還活生生坐在我眼前,但總是擔憂我失去他后的日子。

他怕我離開他,更怕我離不開他。

所以我明白,他此刻突然的失落。

我扭過他的臉,讓他看我寫字。

我照著他手里的書,先抄下了我自己的名字,然后接著寫道:「靜姝有你足矣。」

他只看一眼,便也別開了視線。

這樣的話題,任誰都會紅了眼眶。

可我真想告訴他,當年他想帶我走時,我是心甘情愿的。

他給了我生的希望,更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。

我很感激,只覺得此生都還不了他的恩情,對他好都來不及,更何談怨他。

正如他念給我聽的那兩句詩:

「我心匪石,不可轉也。

我心匪席,不可卷也。」

我繞到書桌后,輕輕抱住了這個偷偷抹眼淚的兒郎。

院子里的蠟梅花開得正好,新的一年,又是嶄新的希望。

06

裴春山說,既然我的名字是《詩經》里的,便也同樣從這里邊找一句,為我妹妹取名。

他念道:「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清揚婉兮。」

于是妹妹便取名為「清婉」。

我在心中默念:「常清婉、常清婉,寓意好,也好聽。總是要比那些招娣、盼娣、嬌嬌、香香的好。」

開春后,裴春山便常駐軍營里了,但一個月中,還是有幾日能回來與我們團聚。

他回來時,總拎著大包小包,要麼是家中器具,要麼是為我和妹妹置辦的物件。

清貧的日子,他居然還能給我和妹妹各打一個小金鎖。

他一邊為我穿戴,一邊笑眼彎彎:「長命鎖,鎖平安,辟災祛邪,我小的時候我娘就給我打了一個。」

我亦背著他買了些毛氈麻布來,請教了許多人,才做了一件軟甲衣給他,望他受傷時能抵擋幾分。

而他的軍餉但凡有所剩余的,都會全數給我。

我學寫字學得認真,到這一年的年尾,已能寫完整的句子,我寫給他看:「你給自己留些,衣裳行頭、飲酒耍樂用。」

裴春山照舊將銀錢塞進我的錢袋里,笑道:「衣裳行頭,你給我置辦得還少嗎?只冬衣便縫了三套,屋里屋外這麼多活,你都是什麼時候做的?」

我對他的稱贊很是享用,只靜靜笑著,聽他繼續說道:「至于飲酒耍樂,我倒覺著不如在家中和你煮茶讀書來得有趣。」

我聽著,想起他念過的一句詩,轉頭去書架前找。

不知何時他跟了過來,從我身后伸出大手,與我一同握住一本書的書脊。

「賭書消得潑茶香,當時只道是尋常。」

在我翻到這一頁時,他默契地先讀了出來。

他雙手將我攬進懷中,輕輕地吻了吻我的發髻。

「靜姝,我從未當今日這般光景是尋常事。我全家死于戰亂,我茍且偷生至今,沒了家,如同沒了魂一樣。」

「你爹曾在戰場上為我擋下了一支暗箭,救了我一命。我當時想帶你走,原本是想給你尋個安穩過日子的好人家,報了你爹的恩情。」

「可我連日看著你和襁褓嬰兒,馬車里看著你倆緊挨著我熟睡,如同我的妻女一般,我便終究生了私心。」

我緊緊回抱住他,和哄清婉一樣,一下接一下地輕撫他的后背。

「靜姝,我想著,我這孤身一人,遲早死在沙場上便也罷了。誰知蒼天見憐,將你和妹妹送到我身邊,是我有福氣。」

我在他背后用手指一筆一畫寫著:「我亦然。」

我扶起他,仰頭望著他,眼睛一眨也不眨。

見他滿面茫然,我輕輕踮起腳,在他的唇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。

猜你喜歡

分享

分享導語
複製鏈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