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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春山有靜姝》第6章

「靜姝……」他的嗓音略含沙啞,眸光熾熱。

我忙羞澀地跑開,背對他坐在榻邊,抱起清婉,掩住我劇烈的心跳。

裴春山卻比我還要慌亂,那本書放了半天也放不回去,反倒帶了一旁好幾本書悉數落地。

「我、我這就收拾,」我分明不言不語,他卻像是被悍妻責罵過一般,「等下我將院子也掃干凈,再打幾桶水來。」

看著他忙進忙出的身影,清婉大笑了幾聲,我也滿面笑意,親了親清婉軟綿綿的臉頰。

那一晚,雪壓庭院,香浮花月。

我鼓足勇氣,將裴春山抵在榻上,他身上的衣衫都是我縫的,我輕輕松松就褪了大半。

嚇得裴春山裹起被子就躥到了床腳。

他見我又羞又惱,快急出了眼淚,忙磕磕絆絆地解釋道:「靜姝你別瞎想,原是鄭大嬸說的,說你現在身子太弱,恐生養孩子會留下病根。」

「等我們把妹妹再養大一些,等我把你再養好一些,好不好?」

我鎮定了幾分,想起我娘難產而死的光景。

我也是怕的,湊過去,拉起他的衣角。

他還想躲,被我惡狠狠瞪了一眼,這才任由我幫他穿好里衣。

他的胸膛上有一道暗疤,我沒忍住用食指輕撫了一下。

他連忙一把握住,喘著粗氣:「靜姝,癢……」

我滿眼心疼地看他,他低垂眼眸,笑意輕松:「我可皮糙肉厚著呢,你莫小瞧我。」

我揚起拳頭嚇唬他,他倒索性將臉湊過來,一副任憑我拳腳相加也不怕的模樣。

我又哪里舍得打他,最終一聲嘆息,只是將手輕放在他的手心里。

他拉著我躺下,為我掖好被角,月光灑落一地霜,樹影攀住窗框。

我們都在盼著來日方長,可我們誰都怕來日戛然而止。

畢竟行伍之人,說走就走了,我有等到的日子,更有等不到的日子……

07

在我跟著裴春山離家的第二年秋,他終究是出征了。

秋涼如水,就如同我們初見時的光景一般。

臨行前,他躡手躡腳下床,親了親清婉,又親了親我。

怕吵醒我們,他把盔甲抱到院子里去穿,那樣涼的深夜,他打開門時只穿了一件褻衣。

離別是靜悄悄的,他不愿見我哭泣。

我原是個啞巴,也只能無聲地落淚。

我強迫自己閉著眼睛,一直聽到大軍出征的號角聲時,才忍不住翻起身跑了出去。

長街上都是送行的老弱婦孺,他們與我長著同樣的臉——

肝腸寸斷,淚流滿面。

此一刻,家眷們都成了啞巴,一個字也說不出,只剩望眼欲穿。

明明他們還未走遠,可人卻都思念了起來。

隊伍浩蕩,我手中攥著一條汗巾,本想遞給裴春山,好再看他一眼。

可惜人太多,我擠到前邊時,已經是隊伍末尾,再尋不見裴春山了。

有個老漢,瘦瘦小小,長得與我爹有幾分相像,我最終將那條汗巾塞給了他。

不知他又是誰的丈夫、誰的爹爹。

唯愿他們都平安歸來。

這是我第一次等裴春山出征歸家,沒想到一等就是大半年。

掐指算到七個月零五天時,我幾近崩潰,接了繁重的針線活,翻遍裴春山讀過的書,一遍一遍寫他教給我的字,只愿熬過這每時每刻。

鄭大嬸不放心,常來看我。

她說裴春山知道孩子是我妹妹的真相后,對鄰里都解釋清楚了。

她還說,裴春山說了,這院子的地契和房契早過給了我,若他戰死,這就是我的嫁妝,我尚是清白身子,旁人不可看輕了我。

原來他不肯碰我,不僅是怕傷了我,還怕我將來難改嫁。

可他只字不提,只愿我在他身邊是輕松自由的。

鄭大嬸的話還沒說完,我便淚流滿面了。

我連連地搖頭,饒是慣會審時度勢的鄭大嬸,也長嘆一聲道:「他待你確實仁至義盡了,也不怪你舍不得走,寧可在這兒一個人帶個妹妹,守他一輩子……」

女兒家不是非得出嫁不可,我養得活自己,也養得活妹妹,無需再靠出嫁去依附誰存活。

我不愿嫁,只因我已遇良人,從此旁人皆路人,都進不了我心里了。

送走鄭大嬸,給妹妹喂過米糊哄她睡著后,我抽了一本書,坐在了門口。

十六的月亮又圓又大,紙上的字清晰可見。

我又看到了那幾句載滿舊事的詩詞:

「賭書消得潑茶香,當時只道是尋常。」

「靜女其姝,俟我于城隅。」

「有美一人,清揚婉兮。」

春夏相交的夜晚,梨花墜雪,海棠散錦。

分明處處生機,可我陷在紛雜的回憶里,只覺得熬成了枯木。

正值我出神之際,一道熟悉而清越的聲音從院門處響起:「如此星辰如此夜,姑娘為誰風路立中宵啊?」

我「騰」地站起身,連書掉落在地也未察覺。

他回來了。

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向我走近,淚水決眶,我奔過去撲進了裴春山的懷里。

式微,式微,胡不歸?

微君之故,胡為乎中露?

我伏在他懷中淚雨涔涔,他抵在我肩頭一個勁兒地傻笑。

「靜姝,我回來了,回來了。」

「靜姝,我真想你,真想家……」

我哭累了才站直身子,看清他臉的一刻,瞬間怔在了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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