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一會只剩水咕嘟咕嘟響,身邊人沒動靜。
我疑惑扭頭去看,他正紅著眼眶無聲掉淚。
我驚慌失措關了火,「怎麼了?被水濺到了?」
他原本是壓抑著悄悄哭,一聽我問就立馬號啕大哭,眼淚啪嗒啪嗒掉,「我舍不得你!」
頓時我哭笑不得,甚至有點想笑。
他哭訴:「十五天呢,半個月呢,好長啊,我們一直都天天待一起的,我不想和你分開,我想和你在一起。」
我聽得面紅耳赤,羞澀得不行,逃也似的回頭繼續煮面。
他吸吸鼻涕湊過來,「要不然我去你家過年吧?」
我思考了幾秒,「如果你爸媽同意的話就可以。」
開玩笑,葉父葉母這麼寶貝這個小兒子,怎麼可能讓他跟我去偏遠農村受苦。
但是他很激動,還管我要了老家地址,面也不吃了,和葉父打了個電話,拿起外套回家商量去了。
然后……
然后他就真的和我一起回老家過年了!
他什麼也沒帶,我提前搶票都只能搶到硬座,更別說他臨時搶票了。
沒有座位的他,站在火車過道上死死貼著我,臉色蠟黃。
我讓他坐,他擺手拒絕,奄奄一息道:「男子漢不怕吃苦。」
17
中途他餓得肚子咕咕叫,第一聲我以為是幻聽,豎著耳朵貼著過道屏氣凝神地聽。
下一秒,咕嚕聲又傳來,我霎時明白了一切,抬頭仰視葉秋鶴。
他羞窘地捂著肚子,臉頰發紅,眼神飄忽,嘴巴微微嘟起,「唔好像是我的肚子在叫誒。」
然后非常難為情地轉身,別扭道:「其實這只是在消化。」
我沒忍住笑出了聲,他眼睛潤潤的,帶著羞惱,「不要笑我嘛~」
「我沒笑你,我只是被你的肚子可愛到了。」
我把他按在座位上,翻出零食袋,「我屁股坐痛了站會兒,你趕緊吃點東西,別把自己餓壞了。」
他紅著臉點頭,乖乖地吃。
第二天一早到車站,又轉了趟大巴,再坐上專門到村門口的面包車,一通折騰下來,葉秋鶴虛弱得像剛剛生產完的孕婦,扶著樹大吐特吐。
而我一下車就看見站在路邊的奶奶,激動地丟下他飛快跑過去和奶奶抱一起,嘀里嘟嚕地用方言說話。
接著一把把葉秋鶴扯過來介紹給奶奶。
老家的方言嗓子粗說話含糊,葉秋鶴聽得一頭霧水,身子站得筆直,靜靜地等我說完,恭恭敬敬鞠躬,播音腔道:「奶奶好!」
隨后摸出他的錢包,掏出所有的紅鈔,「奶奶!這是我!孝敬您的!請您收好!」
奶奶被嚇一跳,和他推讓時抽空和我吐槽:「這小伙嗓門真響亮。」
老家的新房今年剛裝修好,房間都很干凈,就是冷了些。
葉秋鶴一到房間就不停拍照,和枯井拍,和老樹拍,和臟兮兮的鴨子大鵝拍,和我偷偷拍,和奶奶拍。
拍完在我的提醒下,終于記得給葉父葉母打視頻報平安。
他打了。
第一句就是:「媽媽你們也來過年吧,這里真好。」
我尷尬捂臉奔逃。
回到老家,感覺我整個人都靈動輕盈起來,一天使不完的勁兒,放牛趕鴨子挖紅薯,趕集爬山拜菩薩。
葉秋鶴滿心新奇地跟著我逛,期間還得了小感冒,我帶著他去拿藥買衣服,他病懨懨的,臉蛋發紅,提著大包小包靠著我肩膀。
有一瞬間我恍惚以為他是我媳婦。
!!
太恐怖的想法了,趕緊從我大腦離開!
幾天過去,葉秋鶴在耳濡目染下學會了一些方言,并且十分驕傲自豪,直接放話:「以后不要說普通話了,我要說方言!」
我滿足了他的愿望,努力教他更多詞匯。
以至于除夕當晚風塵仆仆的我爸,被他熟稔親切的方言嚇到。
「這這這小同學,你還是那個小同學嗎?」
葉秋鶴好像受到天大的夸獎,手舞足蹈歡呼:「四窩四窩啊,窩從芹以后又多了一種魚腌。」
他是開心了,我慘了。
我好不容易修改過來的普通話,全都付之東流了。
我恨。
于是開學整整兩周,我都拒絕和葉秋鶴說話。
他憋不住內心的表演欲,瘋狂 call 林灼。
「林灼你聽我說話。」
「好的秋哥你說。」
「窩這吃月考又經布了山分兒,妞不妞?」
「……秋哥俺聽不懂兒。」
忍無可忍,無須再忍,我要爆發了!
18
我將憤怒轉化為學習動力,葉秋鶴見我這麼努力忽然覺悟,也開始加倍努力學習。
我倆波浪式前進、螺旋式上升地學,學到稀里糊涂帶著一腔熱血和緊張參加高考。
考完我倆都還是懵的。
我問他:「考完了?」
他呆呆眨眼,「好像是的。」
我看了看被私家車堵滿的車道,「那我們接下來干嗎?」
他想了想,「要不去我家看看我養的蝸牛?」
我昏頭昏腦答應了。
蝸牛被養在潮濕的玻璃缸里,去年冬天的蝸牛身形翻了一倍,旁邊有一只通體雪白的蝸牛,菜葉上有七八個指甲蓋大小的小蝸牛。
葉秋鶴熟練地用手拿起蝸牛,「我給呢呢找了個對象,這是它們的孩子。」
我問:「你這是雜交?」
「唔從生物學看的確是雜交,但從老父親的角度看,我只是為呢呢找了一個最好看的對象。」
「……它為什麼叫呢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