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學時孤身在外，難得有個老鄉而且還是發小互相照顧，一來二去就在一起了。

大三那年短視頻興起，他當即察覺到是個風口，于是拉著我做了個賬號，把網文的套路用在短視頻上，做連載漫畫。

我們一起做兼職攢錢買了臺配置更高的電腦，然后我寫腳本，他負責配插圖和剪輯。

他的畫技是因為愛好而自學的，我的腳本也是看了無數小說才編出來的，一切都很粗糙。

但令我們驚喜的是，賬號很快就迎來了第一條爆款。

隨即就有公司想和我們簽約，表示會把賬號打造得更有商業價值。

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我們沒多想就簽了合同。

第一筆「工資」到手后，我們選了一家高檔餐廳撮了一頓。

我還記得當時坐在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個城市的夜景，徐逸遠信誓旦旦地說:

「小禾，我向你保證，這座城市里將來一定有一盞燈是屬于我們的。」

在公司的安排下，我們開直播的次數越來越頻繁，求過路的大哥大姐刷禮物，運營助理甚至教我們要懂得利用「性別優勢」。

而關于內容的創作，公司安排了更「專業」的寫手和畫手，隨著畫風愈加精致，賬號也離我們越來越遠。

公司的確把賬號打造得更具價值，但我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賬號會和我們剝離開來。

當我們后知后覺提出解約的時候，才發現當初的合同上有諸多漏洞。

我們不僅帶不走賬號，還要賠高昂的違約金，另外還有兩年的「競業協議」。

未來兩年內，我們都不能從事相關行業。

在我崩潰大哭的時候，是徐逸遠語氣堅定道:「小禾，這兩年我們就當養精蓄銳，從頭再來而已嘛，沒什麼大不了的。我們一定會擁有自己的事業，擁有自己的房子，你信我。」

從頭再來的勇氣，是他教會我的。

于是大四畢業前夕，我們拿出所有積蓄，他還把原本打給家里的錢也要了回來，讓我倆順利從公司「凈身出戶」。

我們省吃儉用，拼命工作，住城中村，省去娛樂活動，一心攢錢，原想著熬過兩年就好了。

然而那年年底，他爸查出白血病，要化療。

雖然有醫保，但老兩口前兩年剛起了房子，僅剩的一點錢又退還給了徐逸遠，根本無力支付化療的費用。

他又是獨子，一時間重擔全落到了他身上。

接到家里電話的那天晚上，他在走廊抽了一夜的煙。

我隔著門縫默默望了他的背影一夜，沒有打擾。

直到天快亮的時候，才遞過去一杯熱水一件外套。

我學著他鼓勵我的樣子安慰道:

「我前兩天看到樓下那個衛生間在走廊的屋子空了，房租肯定比現在這間便宜。」

「我今天剛好休息，一會兒房東起床了我去問問，哪怕少個五十一百也好，合適的話今天我就把東西挪過去。」

「不管怎麼樣，我們都一起面對。你也要信我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
他沒有說話，只是把我抱得很緊。ץƶ

徐爸只撐了不到三個月，過完春節就去世了。

才從老家回來的徐逸遠又急忙忙訂了機票回去。

他離開的第二天晚上，我洗完澡出來，迎面碰上住在隔壁的男人。

他應該是剛從外頭喝完酒回來，臉色通紅，一步三晃，一個踉蹌就撲到我身上。

我慌亂不已，連踢帶打，大聲呼喊救命。

他反倒愈加興奮，嘴里邊罵著臟話邊朝我親過來。

所幸旁邊幾間屋子里的租客沖出來，及時拉開了他。

我腳步虛浮地回到屋里，反鎖了門，卻整夜沒有合眼。

接下來幾天，每次出門上班前都要再三確認過，下班回來后就不再敢出去。

為此我甚至準備了一個尿桶。

徐逸遠回來后知道這事，當即要去隔壁算賬。

我連忙攔下，「他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，又喝了酒，報警也不過是教育幾句，你打了他，他要是訛上我們，反而更麻煩了。」

那時的我們，真的太窮了。

連為自己討公道的底氣都沒有。

他抱著我，聲音嘶啞，「搬家，我們搬家。」

06

終于，我們熬過了限制期，時間一到就注冊賬號，把準備了一年多的作品發布出去。

可是在互聯網時間里，兩年太久了。

各式各樣的博主已經占據了市場，他們背后還有專業的公司做推手，我們的作品像投進大海的沙粒，沒有激起一點水花。

白天上班，晚上創作的日子，實在是太難熬了。

忽然覺得，做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，似乎也不錯。

我忍不住問徐逸遠，「還要堅持嗎？」

這次他也猶豫了。

但片刻后，他又開口:「小禾，我們都是沒有退路的人。我還想給你一個家。」

是啊，我們的身后沒有靠山。

徐家還剩一個年近半百的母親，給不了徐逸遠任何物質上的支持，也不能給他的前程指路。

讓他站在她和過世的徐爸的肩膀上，看到更廣闊的世界，已經是極限。

而我，連上大學的費用，都是自己千辛萬苦想辦法解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