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美的面具如同千年甲骨,細細裂痕,漸漸剝落。
我提著一口氣,一字一句道:「這是卜文,上呈神明,但我給你,就是情書。」
年紀輕藏不住情緒,我耳朵火燒似的熱。
下一秒,腰被猛地箍住,整個人不由自主被壓到他面前。
猝不及防與他對視,仿佛掉入了萬丈深淵。
張牙舞爪的黑,肆意妄為的冷。
腰上的力道在慢慢卸去,池言澈終是輕嘆:「學以致用,果然是個好學生。」
「池言澈,」我湊近了,輕聲說,「你說過,我們現在是在訂婚階段,既然訂婚就不要浪費機會,順便談個戀愛吧。」
池言澈沉默垂眸,片刻后,淡聲道:「時安,我比你大了七歲。」
「我知道,」我定定地說,「我吃虧了點,所以,你以后得對我更好,這是書里說的。」
池言澈低笑,緩緩抬眼,溫和只存了三分,其余都是興味:「哪本書是這麼說的?」
我:「……」《大叔的甜美小嬌妻》。
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,池言澈也沒再追問。
只是松了桎梏我腰肢的手,改為輕拍我發頂。
然后,手指沿著發際,緩緩撫下臉頰。
輕捏著我的下頜,鏡片后的長眸深深看向我:「我把結婚的權利交給你,你還要談戀愛,知道這叫什麼嗎?」
我咽了咽口水,這是徹底不溫和的池言澈嗎?
「以下克上,欺師逆倫,」池言澈勾了勾唇,「你要的太多了。」
「以下克上我認,別的我不認,」我嘟囔,「你又不是我老師……」
池言澈松開手,淡笑了一聲:「以后你就知道了。」
23
宋裕的電話打過來時。
我正在埋頭寫要給池言澈的第六封「情書」。
放下筆,我走到陽臺接了電話。
「云園的事,進行得怎麼樣了?」
宋裕沉聲問。
我沒說話。
宋裕氣不打一處來:「你就不怕我斷了醫院的錢?」
「你逼瘋了我媽,還要逼死她嗎?」我忍不住質問。
「沒人逼瘋她,她瘋了是因為自己看不開!」宋裕矢口否認。
我氣息猛顫,咬牙道:「明明是你騙了她,讓她成了第三者,孩子成了私生女……」
「宋時安!」宋裕冷聲脅迫,「你媽的命捏在我手里,給你一周時間,拿不到云園,我就斷了她的醫藥費!」
24
宋裕口中的云園,是在市內一處小而精的私家園林。
說是私家園林,其實是池言澈的外祖——據說是一位在古建筑方面頗有造詣的大師,親自設計修建。
城市化發展后,沒人再去住老宅。
那處園林就這樣空曠下來。
宋裕經營房地產行業,早早就看上那塊地,別的住戶都愿意拆遷,唯獨云園的持有者不愿意。
僵持到了現在,宋裕曲線救國,想用婚姻綁定和池言澈的關系。
可笑又卑劣。
我打開手機軟件,看了一眼銀行卡上的余額。
不到三萬。
這些錢,是從小到大,靠讀書考試得來的獎金,和上大學后的兼職。
還不夠我媽一個月的住院開銷。
25
「時安?」池言澈喊我。
我抬頭,意識慢半拍地唔了一聲。
「物理有那麼難嗎?」他笑著問,手指點了點我的本子,「二十分鐘了,一道題都沒解完。」
「物理確實難啊。」我小聲嘀咕。
「我教你?」他提議。
我嘆了口氣:「你一個做氣象觀測的,專業不對口。」
宋裕提起過,池言澈的職業和氣象天氣有關。
池言澈只笑了一聲,沒反駁。
離宋裕給的期限只剩三天了。
可我依舊開不了口。
對池言澈,情書也送了,告白也告了,他雖然沒答應,但態度上卻真實親昵了許多。
我敢得寸進尺追愛,但沒法貪得無厭謀財。
只是我媽……
嘆了口氣。
見我心不在焉,池言澈干脆把我的書本教材合起來,拉著我就走。
「去哪?」我只來得及問一句。
他笑而不語,把我塞進車里,一路開出大學城。
繞過市中心的主干道,沒開多久,就進了一條人少寬闊的輔路。
道路兩側栽種高大的梧桐樹,冬日里,樹葉掉落,枝干伶仃。
池言澈停下車,繞過車頭,開了副駕駛的門。
手伸過來時,我慢慢把手交到他掌中,被輕帶著下了車。
目光所及,一片白墻灰瓦,里面是亭角飛檐。
門楣上高懸著「云園」兩個字。
池言澈拿出鑰匙開了門,推開了仿佛穿越時空才能走進的園林私宅。
我知道云園的來歷,也知道云園是仿古式建筑。
但身臨其中,還是覺得驚嘆不已。
我的專業是古漢語,未來研究方向是古文字,但古建筑也是心頭好。
一圈逛下來,眼睛根本不夠用,尤其是看見一塊假山石刻,我整個人都走不動了。
我半跪在地上,眼睛直勾勾看向石刻的一排小字。
「……不會吧。」我自言自語,皺眉質疑,「這個字體……」
「地上涼。」池言澈要拉我起來。
「別別!」我想都不想就推他,更往石刻上湊了幾分,「秦朝的小篆……嗎?」
不太確定,得再細看。
可我沒來得及細看,整個人就被抱起來。
細微的驚呼聲中,池言澈把我抱到一旁的石桌上,雙臂撐在我身側,俯壓過來:「看出什麼了?」
我一根手指指了指石刻一角:「那個,假的吧?」
后人篆刻的吧?
國內的小篆大多刻于石碑石壁,一小塊都算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了,這麼完整的一大塊石刻——要真是秦朝的,那得是轟動性新聞了。